诗评 | 刘庆功：能兴者谓之豪杰

——李遵宪其人其诗

对于诗歌，我不是一个写作者，也不是一个研究者，甚至算不上是一个有质量的粉丝。但我却有着几个很好的诗人朋友，李遵宪便是其中之一。

当然，能结识诗人朋友，也与我曾经很投入地充当过文学青年有关。正是这个缘故，使我接触到了不少有同样爱好的人，但到现在再看，一直坚持在这条道路上行走着的，其实已经不多了。其中原因不言自明，文学艺术，毕竟是属于那种用当前流行的话语来说，叫做“诗与远方”的东西。为了生活或者说是活着，有时候，我们不得不暂时忽略远方，而更多地去考虑当下。

李遵宪显然不是那种能把“远方”从生命中忽略掉的人。他也曾经为了当下做过很多事，比如做过报纸编辑与策划，去南方做过生意，等等，但是，这些都没有使他离开诗歌。好像诗歌已经成了他生命的一种存在方式。凡是知道他的人，一提起他的名字就会与诗歌相连，而要提起莘县写诗歌的人，大概也没有人会忽略他。

但从与他的交往中，我却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那就是你很少能从他嘴里听到关于诗歌的宏论。如果不去读他的作品，你很难相信那些带有触摸质感的文字以及对人生对命运的深邃体悟与洞见会是来源于他的笔端。或许诗歌是存在于他生命深处的奔涌的大海，只属于他伏案书桌时的那些孤独的时刻。

前几天，因为一个沙龙的原因，我帮他整理了一下他发在自己公众号上的诗歌，说实话，虽然是粗略地浏览，但也是我近些年以来最认真的一次诗歌阅读了。这次阅读，使我好像重新认识了作为诗人的李遵宪。我突然发现，在诗歌的时空里，这个平时话语不多，待人谦和，看上去还有些羸弱的人，竟然是那么地丰富和富足，似乎只有在这个时空里，他的生命的色彩才能得以充分绽放。在属于他自己的诗歌的领地里，他似乎是一个能够统御一切的王者，能够随意地把每一种客观的物象或元素进行游刃有余地组织安排布置，构成一行行带有呼吸与温度的具有陌生化效果的诗句，这种诗句似乎有着神奇的魔力，形成一种强有力的吸附和牵引，直到让你一步步沿着它理出的脉络，完成诗人所构建的意象世界。说实话，读他的诗的过程，也是一次次让我对他肃然起敬的过程。

李遵宪确实不是那种能把“远方”从生命中忽略掉的人。但读他的诗，我们却不难发现，他的每一首诗歌都是源于当下的，都是源于当下司空见惯的普通的人与事。可以随便举几个例子，他的诗歌有的是源于见到过一个“望着落日大哭的人”（《终结》），有的源于见到了一个街角的盲艺人（《要听下去……》），有的是源于随朋友去拜祭一位死在异乡的聋哑铁匠（《炼，与殇》），等等，这些在普通人眼里的再平常不过的人和事，在他的笔下，就幻化出了一个个关于人生关于命运的能够用诗人敏锐而独特的触角直抵人的内心的感性世界。无疑，这些普通的人和事对诗人来说只是激发创作灵感的诱因，是存在于诗人内心中强大的主体性，唤醒和照亮了这些普通的人和事，使之作为客体的审美价值得以彰显，从而完成了审美意象的构建。于是，就有了“看来，有些事情就得先结束再开始/把自己的内心洗落的只剩下白/并不是这满江的水所能做到的事情” （《终结》）；就有了“寒冷里的琴声是高贵的/那守住的自身的温暖是座缩水的花园/我想拍打一下你身上的雪花/也想，拍打出火焰，叶汁，河流，闪电和虫鸣……我要这样跟随你，用你的刻度/挽留我，正试图摈弃的方向” （《要听下去……》）；才有了“而此刻，铁匠的泪水才有空流淌/犹如秋风逼落的树叶/在漂浮中细细品味被岁月击中的暗伤” （《炼，与殇》）。

对于诗人来说，“诗与远方”并不在别处，就在他以审美的眼光所观照的“当下”之中。这是诗人身上的一种十分可贵的品质与能力。清代王夫之把拥有这种品质与能力的人称为 “能兴者”，即具备审美感兴能力的人。他把这些人称之为豪杰。他说，能兴者谓之豪杰。无疑，按照王夫之的理论，李遵宪就是能称得上豪杰的人。

其实，在当今这个物化的娱乐化的时代，像李遵宪这样能称为豪杰的人是越来越少了。更多的人，如王夫之所说， “拖沓委顺当世之然而然，不然而不然，终日劳而不能度越于禄位田宅妻子之中，数米计薪，日以挫其志气，仰视天而不知其高，俯视地而不知其厚，虽觉如梦，虽视如盲，虽勤动其四体而心不灵，惟不兴故也。”

处在这样的一个时代，被称为豪杰的能兴者越来越显得形单影只。那么，因为有了这样一个研讨会，这样一个沙龙活动，仿佛让我们又隐约找寻到了文学在我们的世界里曾经有过的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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