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中国 | 李吉林：举着诗歌的火把，给奶奶献祭

作者 | 李吉林

（一）

出村向南，混凝土浇筑的小路引领

步行300米，就是我家的林地

两棵百年柏树四季常青，旷野上标志性的风景

爷爷奶奶，我的祖先就长眠于此

感恩这片土地，我给爷爷奶奶行跪拜大礼

也是给这片土地叩首

爷爷奶奶融入这片土地

一起保佑我们家族的生息繁衍

我家不是名门望族，平常人家

四季平安，风调雨顺

这片土地亦是我家责任田

爷爷奶奶不分昼夜地守护

第一个迎来春风，麦苗第一时间返青

麦熟季节，第一个点亮启明星

勤劳智慧的基因薪火相传

每年都是丰年，每天紫气东来点亮天晴

（二）

奶奶不是小脚太太

年轻时熟悉耕种，重点操持家务

一双巧手驱动着纺车四季飞转

织布机的木梭有节奏地弹奏出琴声

日子清贫，一家老少粗布素衣

几乎没有补丁

老辈子传承的造纸，全家老少忙碌

最困难的年月，一日三次竖起炊烟

虽是粗茶淡饭，邻居投来的目光尽是艳羡

（三）

许是起早贪黑的缘故

五十岁的奶奶患上眼疾

痛苦在内心深处，有泪与星星交流

面对阳光，永远都是笑容

洗衣做饭，几十年从不间断

眼病愈来愈重，不能独自操作，只好当个帮手

镰刀生来就是忙碌的命，闲着就会生锈

逢年过节蒸馍发糕，依然坚持在一线指导

后来双眼全部失明，择菜洗菜切菜

饭前的准备工作始终没停

夜里纺线不在掌灯

雪白的线团在黑暗中诞生

（四）

奶奶的眼睛告别光明

没有改变爱干净的习惯

头发梳理得油光锃亮

床铺整理得平平整整

衣服干干净净，没有熨烫技术

用棒槌在槌步石上砸平

能自理的事情，绝对亲力亲为

尽量不给家人添麻烦，成为她的座右铭

切地瓜剥棒子，几乎被她和月光一起承包

每一粒粮食都是神仙，从骨子里充满敬重

（五）

奶奶不识字，她崇拜文字欣赏文字的芳香

贴春联，特别喜欢门框的红

红代表幸福代表喜庆，替农家人表达心声

爷爷的书法十里八乡闻名

一半染红喜事，一半绿了春风

请写春联的乡亲络绎不绝，奶奶总是笑脸相迎

一杯热茶亲至送给对方，声声祝福尽显真城

眼睛失明，依然坚持帮爷爷叠纸裁纸研墨

对联的内容，由奶奶确定

奶奶听着顺耳，感觉敲击心灵

福气一定满门，一定人寿年丰

（六）

奶奶八十九岁，天朗气清的秋日

从化肥袋子拆下来的旧线 ，无头无序

她一一找出线头线尾

用了几天的时间，将其缠成线团

这有什么用处

她说留作备用，缝补月亮的缺口

不可思议，靠耐心细心靠静心摸索

一个双目失明的老人挑战不可能，竟然成功

绝对内心通透，心中有一盏不灭的明灯

（七）

奶奶知道我喜欢喝四边形的面片

装了半袋子，满满的疼爱打发我回城

奶奶一连赶制了好几天，手心磨得红肿

您九十高龄，没必要劳神，超市有卖的

她说奶奶擀的面筋道

面片有奶奶的体温，有奶奶的味道

奶奶走后，很少再喝面片

偶尔看到面片， 我的泪花就会浸满眼角

（八）

转眼，奶奶离开十个年头

奶奶是农家妇女，没有惊天大事可以记述

针头线脑的小事，如天边的云朵掠过

一生生育五个儿女，离世时五代同堂

也许，这是她一生最大的荣耀

走得安详，走前有一事央求孙子

遗体最好不要火化，不愿再受那份煎熬

我答应爽快，但没有办到

在奶奶坟前，我从不敢抬头

坟前的花草笑我，枝头的鸟儿羞我

多少次泪水洗面，也洗不掉我内心的愧疚

我三拜九叩，长跪不起

不孝的孙子，神也抹去的印记

作者简介：李吉林，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雪花雨丝》《诗心杂念》两部诗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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