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 庞洪锋：与母亲的最后一次合影

作者 | 庞洪锋

在我的记忆里，母亲不止一次说过，她是不喜欢照相的。但有一次，因为一篇文字，上版编辑说，附张照吧，最好你和母亲的合影。我马上去见母亲，一路上，我开动机器，绞尽脑汁，认真准备了两套说辞力劝母亲，一套不通，还有一套。

到了母亲那里，还没等我酝酿完情绪，稍稍开了个头儿，母亲就说，不就照个相吗，那就照呗！我有点儿愣神儿，精心预备的双套说辞，全然没了用武之地儿。

我忙从双肩包里拿出数码相机，平放在茶几上，按外甥晋教的，调准了焦距，选好光线，把母亲写的信稿摆在面前。一切准备就绪，我悄悄按下了延迟拍照健，又马上踅回坐在母亲身边……别说，照的还挺清楚。这，还真是多亏了晋的数码相机，还有晋提前对我的手把手的技术指导，让我这个对照相门道是个棒槌的人，在母亲目前露了一小脸。

我旋即把照片发给了编辑。两天后，2015年1月3日，报上就登了这张合影，右侧下方还有一行小字：读者庞洪锋和母亲在一起改稿。照片下方是那篇文字。

那天，和母亲照完像，我长长“嘘”了一口气说，这是我陪母亲第一次照相。母亲听了，笑道，第二次。我心“咯噔”一下。在我的记忆里，这应该是我与母亲的第一次合影，这还能有错？我搜肠刮肚使劲儿想，没丝毫印象再有和母亲一起照过像的痕迹。我以为一定是母亲记错了。过去的事，谁都有可能记得差七差八的时候。这有可能，也很正常。问题是，我那一刻，无来由的想到了阿尔兹海默默症，俗称老年痴呆。老年人得这个的可不少。得了还不好治。父亲得病后期，他的病历上就写着：轻微老年痴呆症。我边忐忑不安想着，边怔怔望着母亲，倏然，我从母亲的眼睛里，看到了我的影子。

只听母亲笑着说，那是你一百天的时候，我们抱着你，到c县大隅首东方红照相馆照的。母亲说得我们，该是我的父亲、姥娘、姥爷。当时姥娘和姥爷与我们住一起。大隅首，我也知道，它在C县县城的中心大街口处。听姥娘多次说过，我月孩娃时，愣好哭哩，白天哭、晚上哭，一宿一宿哭。姥娘暗暗让姥爷把写了字的字条贴到大街上去，姥爷就是夜半悄悄贴到大隅首的。那字条上的字是：天惶惶，地惶惶，俺家有个夜哭郎，过路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亮。

听母亲一说，我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用左手挠了挠头发，嘿嘿笑了，母亲也笑了。

这是我与母亲的第二次合影，也是最后一次合影。

写到这里，68岁的我，没有忍住，任凭泪水打湿了这个母亲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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