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 庞洪锋：护秋

护秋，就是在玉米、红薯、大豆、谷子等秋庄稼快成熟时，为防人偷，防动物糟蹋等，生产队派人守护。姥娘的家在鲁西北一个贫穷的村庄。我孩童时期，就曾跟着姥爷去护过秋。

在那粮食不足，人们吃不饱肚子的岁月里，护秋员可以适当烤嫩玉米吃，可以烤红薯吃。这是队长给护秋员的特权。队长和姥爷一个姓，也姓张。不知为何他叫姥爷三大爷，可惜忘记他名字了。村人们都叫他狗剩，我第一次见狗剩队长，姥爷让我叫他某某叔，他自己对我说，叫狗剩叔就行。我听了，竟忍不住直笑。

那次狗剩队长到姥爷家，就是和姥爷说护秋的事。队长说，还是三大爷去吧！后来知道，一听说要找护秋员，村里好多人都找狗剩队长去要，尤其是年轻人，没成家的单身汉更是争得厉害。队长说，队委会要插咕插咕。狗剩队长对其他队委念叨：还是三大爷去吧！他去，我在家能睡得着觉。其他队委也连连点头说，就是哩！三大爷，你就再护回吧！听说平姐要接你去城里（母亲小名叫平），你走了，咱再找别人行不？姥爷点头应下。

姥娘对我说，你姥爷护秋，要是孩子去偷，他从不呵斥。要是大人，让他下回别这样，就让他走了。

村人对姥爷很是敬服。家有男孩的就对孩子说，三大爷护秋，你要是去捣蛋，打断你的腿。姥爷当年为地下党开酒坊开油坊挣钱，挣了钱交给地下党游击队买枪支弹药保卫家乡抗击日伪汉奸。姥爷从不对人提起。

说远了，再回来说护秋。

吃过晚饭，姥爷就要去村南坡上护秋，我跳着蹦着说，我也去。姥爷说，坡上可有黄鼠狼！我一听，就愣了，我怕黄鼠狼。姥娘一旁说，你吓唬孩子干么？姥爷嘿嘿乐。我一想，跟着姥爷还怕么黄鼠狼？就说，那也去。有蚊子啊，姥爷又说。去，我说。姥爷答应了。姥娘把刚絮得一床新棉花的被子卷好递给姥爷，又给我套上厚厚的夹衣。姥爷说，上坡上拿新被子干么？有露水打湿了。姥娘没搭腔，只是说，别让小小乱跑。姥爷夹了那床新被子，对我说，走咯！我扛起那根长长的木棍子，在姥爷后面跟着。一老一小，一前一后。姥爷大步流星，我在后面像个跟屁虫。姥爷不时回头看看我，就笑，我看看姥爷，也笑。路上不断有村民跟姥爷逗，三大爷，今黑下我去偷秋哩!l姥爷笑道，我手持钢鞭将你打！那人就笑。

好像没多大工夫，姥爷和我就到了。面前是高高的人字窝棚，狗剩队长带人搭的。窝棚里，铺着厚厚的麦秸，姥爷把被子铺平展，就说，小，睡吧？我说，不睡，讲故事，讲故事。姥爷可是个故事篓子，我是知道的。姥爷说，好吧！就这样，在鲁西北大平原上的一个小小的窝棚里，一老一小，一说一听，一个边说，一边留心外面的动静。我听得有滋有味。两人或徜徉在唐僧取经路上，或陪着梁山一百单八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或欣赏着桃园三结义，三顾茅庐空城计……

一觉醒来，天似蒙蒙亮，我却没看见姥爷。我一下子害怕起来，大声喊着姥爷，姥爷……外面不远处传来姥爷的答应声。我爬起来往外瞅着，猛然，我看到远处谷地里隐约站着一个戴着帽子的、高高的人在一摇一摆的，这人咋这么高啊？一会儿，姥爷回来了。我指着那高人问姥爷，姥爷笑我傻小子，说那是吓唬带翅的东西的。

我说我要吃烤棒子，姥爷变戏法似地拿出一块糖来给我。说，咱不吃那。

不知为什么，我跟着姥爷在那个人字窝棚里待过好多夜晚，从没碰到过村人来偷秋。倒是有邻村的一个小妮儿来挖地瓜被姥爷看到了。村里人管小女孩叫妮儿。姥爷说，孩子，你走吧！小妮儿穿件薄薄的单褂，单褂上打着和褂子不一个颜色的补丁。夜晚的风越发显得凉凉的，我看到她瑟瑟发抖着。姥爷让我把她挖出来的地瓜给她。姥爷又掰了两穗玉米棒子，让我跑去给小妮儿。我问姥爷为什么这样做呢？姥爷摸摸我的头，没说话。

如今，农民吃得饱，穿得暖，小康日子过得很滋润，乡村振兴的小目标也越走越近。

护秋，已成为历史。  

更多精彩内容，请关注新山东网www.xinshandong.cn或搜索关注微信公众号“新山东”。在这里，发现齐鲁之美，读懂不一样的山东。

主    编 | 阿   勇
编    辑 | 袁岱松 盛雪峰 齐庆伟 尹延哲
运    营 | 陈文举 崔丽君 高   辉 王庆忠
特    约 | 郭凯顺 张江城 鲁以刚
             扈保邕 安怡悠然
总编辑 | 袁朝军
总监制 | 江妹芳